然而,玄渊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冷水浇头,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陛下是一代雄主,”玄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敲打,“胸中装的是整个南赡部洲的锦绣河山!是开疆拓土,是万国来朝,是超越秦皇汉武的不世功业!而非困守关陇,斤斤计较于一城一地、一门一户之得失!”
他目光如炬,直视李世民:“若陛下落下个‘吃独食’、‘容不得人’的名头,令天下士族寒心,令地方豪强离心,令商贾裹足不前……那这西域商路,纵使勉强打通,也不过是一条死路!沿途烽烟四起,盗匪不绝,货物十不存一,又有何利可图?陛下欲借商路之利以强兵、以富民、以制四夷的宏图伟业,又将从何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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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玄渊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您是想要一个表面臣服、实则暗流汹涌、处处掣肘的大唐,还是要一个万民归心、百川汇海、真正气吞万里如虎的煌煌天朝?”
“是故步自封,还是要整个南赡部洲?!”
最后这一问,如同晨钟暮鼓,狠狠撞在李世民的心坎上!
故步自封?整个南赡部洲?
李世民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他仿佛看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摆在眼前:一条是因循守旧,与世家门阀明争暗斗,国力在内耗中蹉跎,西域商路半死不活,大唐困守东方;另一条,则是敞开胸怀,以西域商路为纽带,将天下之力拧成一股绳!世家门阀的财富、人才、商队成为帝国开拓的先锋!源源不断的西域财富反哺中原,打造无敌铁骑,横扫漠北,威慑吐蕃,将大唐的龙旗插遍他所能企及的每一个角落!成就那前无古人的“天可汗”伟业!
这其中的取舍,这格局的大小,高下立判!
李世民脸上的阴郁之色渐渐散去,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与……前所未有的雄心壮志!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变得坚定而明亮。
“……朕,省的利害。”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沉稳有力,“玄渊,你此言,如醍醐灌顶!朕记下了!此路,非朕一人之路,乃天下人之路!朕,当为天下人开路!”
玄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继续道:“其三,管好外商,养肥池鱼,更要盯紧池边伸手的人。”
“鸿胪寺需专设一司,统管西域胡商事务。坊市划定,税收厘定,务必清晰、合理、稳定!切不可朝令夕改,竭泽而渔!要让他们看到在大唐行商的安全与厚利,心甘情愿地将财富、货物、乃至西域的情报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此为‘养肥’。”
“然,”玄渊话锋一转,语气陡然转冷,“利之所在,群蝇毕至!从小小的市吏、税官、驿站胥吏,到州府大员、朝堂公卿,乃至……某些宗室勋贵,眼红商路巨利者,不知凡几!他们或巧立名目,盘剥商旅;或勾结盗匪,坐地分赃;甚至可能铤而走险,直接劫掠!此等蠹虫,若不严加防范,严厉惩处,则商路必被其蛀空,朝廷信誉扫地,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故,陛下需以铁腕,建立一套严密的监察、审计、惩处机制。吏部考功司、御史台、乃至陛下亲信,需如鹰隼般紧盯此路!发现贪腐,无论涉及何人,官居何位,务必严惩不贷!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唯有如此,方能确保商路畅通,利归朝廷与百姓,而非落入私囊!”
李世民听得面色凝重,频频点头。玄渊所言,句句切中要害。他沉声道:“朕明白!此路乃国脉,不容宵小染指!朕会亲自盯着,吏治不清,商路难通!此事,朕绝不容情!”
亭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已渐渐转小,由倾盆之势化作了淅淅沥沥的雨丝。翻滚的铅云也淡薄了许多,天边隐隐透出一线微光。沉闷的雷声远去,只剩下雨滴敲打树叶的沙沙声,显得格外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