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洞外传来尹喜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像浸了蜜:“晚饭煮了莲子羹,过来喝一碗?”
玄元起身时,荷叶上的最后一颗露珠顺着叶尖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圈湿痕。风一吹,湿痕转眼就干了,像从来没存在过。他回头望了眼石桌上的竹简,“虚心”二字在暮色里泛着淡淡的光,忽然觉得,所谓虚其心,不过是让心像这洗心洞的门,敞开着,却不盼谁来,也不愁谁走——来了,就笑着迎;走了,就挥着手送。
走进尹喜的屋子时,莲子羹的甜香漫了满脸。尹喜正坐在矮榻上翻书,见他进来,抬手往桌角指了指:“晾了会儿,不烫了。”
玄元走过去坐下,白瓷碗里的莲子羹还冒着热气,颗颗莲子沉在碗底,像藏着星星。他舀起一勺,热气拂过鼻尖,带着冰糖的甜,忽然明白:虚了心,才能盛下这碗甜,也容得下日后可能有的苦——毕竟,心空着,才装得下天地万物,不是么?
尹喜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忽然说:“今日山桃落了些花瓣,我捡了些,晒干了能泡茶。”
玄元抬眸,看见窗台上晒着个竹匾,浅粉的花瓣铺了薄薄一层,在暮色里透着温柔的光。他低头喝了口莲子羹,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底,忽然觉得,这“虚心”二字,哪里是空?明明是把心打扫干净了,好装下这些细碎的暖,这些不经意的好——就像此刻,碗里的甜,窗外的香,还有尹喜翻书时偶尔抬眼的目光,都能安安稳稳住进来,不挤,不闹,刚刚好。
夜色漫进屋子,玄元看着碗底剩下的莲子,忽然想起洗心洞的门。是啊,门总敞着,风来风去,光进光出,可门轴上的那点油,是尹喜每月都来添的;门槛下的那片青苔,是阳神总记得浇水——原来“虚其心”,不是孤零零地空着,是知道哪些该留,哪些该放,就像这莲子羹,要煮得糯,得有耐心等;要甜得刚好,得懂火候。
他放下碗,指尖沾着点羹汤,在桌上轻轻画了个“空”字。月光从窗棂钻进来,把那字描得银亮,玄元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这字看着空,里面却盛着月光,盛着莲香,盛着隔壁翻书的声响,盛着袖袋里阳神的呼吸声。
原来,最满的“空”,是天地都往里走,自己却不觉得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