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彪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豹眼圆睁,一把抄起大刀:“哪儿?狄狗摸上来了?” 他顺着新兵手指的方向,眯起眼睛,屏息凝神地望去。
只见离堡墙约莫百步远的阴影里,枯黄的草丛在极其诡异地晃动着。不是风吹的那种自然摇摆,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极其笨拙地蠕动、翻滚?动作幅度很大,却没什么章法,时不时还停顿一下,像是在躲避什么。
“什么玩意儿?” 张大彪皱紧了眉头,朝旁边啐了一口,“野猪?不像…獾子?” 他挥手示意墙上的士兵都噤声,弓箭手悄悄张弓搭箭,对准了那片晃动的草丛。
那“东西”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盯上了,还在极其努力、极其别扭地朝着堡墙方向“滚”过来。距离拉近到五六十步时,借着墙头火把微弱的光晕,张大彪终于勉强看清了——那似乎…是个人形?但动作极其怪异,一会儿手脚并用往前爬,一会儿又猛地蜷缩成一团滚两下,偶尔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突然弹跳一下,活脱脱一个抽了风的土拨鼠!
“是人!警戒!” 张大彪低吼一声,心中疑窦丛生。狄人的探子?不像,哪有探子这么蠢的动静?逃难的牧民?这大半夜的,方向也不对。
就在这时,那“东西”似乎终于滚不动了,停在离堡墙约三十步的地方,瘫在草丛里不动了。过了几秒,一个光溜溜、沾满了草屑泥巴的脑袋,颤巍巍地从草丛里探了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竟然朝着堡墙这边,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举起了双手?投降的姿势?
紧接着,一个嘶哑、干涩、带着浓重异域腔调、词句还颠三倒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在寂静的寒夜里格外清晰:
“别…别放箭!南…南朝好汉!我…我不是坏人!我…投降!投奔!求…求活命!” 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奇怪的、强行压抑的抖动。
墙上的士兵们都懵了。这唱的是哪一出?
张大彪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示意弓箭手别松弦,自己探出半个身子,粗着嗓子吼道:“呔!墙下何人?报上名来!深更半夜,鬼鬼祟祟,想干什么?” 他刻意把鬼头大刀在垛口上磕得铛铛响,增加威慑力。
墙下那人影似乎被刀磕声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缩,又赶紧举起手,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我…我叫摩…摩诃耶!天…天竺来的!是…是和尚!法师!被…被北狄大王追杀!他…他要砍我脑袋!做…做酒碗!” 他努力想表达清楚,但生硬的官话加上极度的紧张,让他的话听起来更加滑稽,“法…法器反噬!王…要杀…我!跳舞…停不下…救命!南朝好汉!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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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摩诃耶?这名字有点耳熟啊…白天那个在法台上敲鼓、胡子蹦迪跳得最欢的神僧?被他们用“蹦迪消消乐”轰下台的那个?现在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跑来投降?还说什么“跳舞停不下”?
荒诞感瞬间冲淡了紧张气氛。几个年轻士兵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张大彪也是嘴角抽搐,强忍着笑意。他白天在塔楼上看得真真儿的,这位神僧和他那部自带节奏的胡子,绝对是那场“草原蹦迪大会”最闪亮的“明星”!没想到晚上就成了这副德行。不过,狄王要杀他…这倒是个重要情报。
“你说你是摩诃耶?有何凭证?” 张大彪继续盘问,语气缓和了些,但警惕未消。
“凭…凭证?” 摩诃耶在墙下急得抓耳挠腮,忽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在怀里掏摸,掏了半天,终于摸出一块黑乎乎、不起眼的石头,高高举起,对着堡墙方向使劲晃,“看!石头!湿婆神的眼泪!宝贝!南朝江…江大人!周老大人!他们懂!他们认识!我…我献给南朝!只求…活命!给口饭吃!” 他语速飞快,生怕墙上的好汉们不耐烦给他一箭。
张大彪眯着眼,借着火光勉强看清了那块石头。白天阵前,江大人确实提过北狄神僧有块邪门的石头…看来就是这玩意儿了。他心中有了计较,回头对一个机灵的亲兵低声吩咐:“去!快马禀报大营!就说白天蹦迪那个北狄神僧,带着他那块会跳舞的石头来投降了!像条泥狗一样趴在墙根下!请江大人和周老速来定夺!”
亲兵领命,飞快地跑下堡墙。
张大彪这才转过头,对着墙下喊道:“摩诃耶是吧?你等着!老子派人去请能做主的大人了!在大人来之前,给老子老实趴着!敢乱动一下,老子把你射成刺猬!”
“不…不动!绝对不动!谢…谢好汉!” 摩诃耶如蒙大赦,赶紧把高举的石头收回怀里,紧紧捂住,身体趴得更低了,几乎与枯草融为一体。寒冷和恐惧让他不停地哆嗦,那部大胡子也跟着一颤一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寒风呼啸,堡墙上火把的噼啪声,士兵们压抑的低语和偶尔忍不住的嗤笑声,还有墙下草丛里那团黑影无法自控的、细微的、带着某种诡异韵律的颤抖…交织成一幅极其怪诞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几支火把簇拥着两匹快马,风驰电掣般冲到了堡墙下。当先一人穿着低级史官的青色袍服,外面胡乱裹着件厚棉袄,冻得鼻头发红,正是江屿白!他身后跟着一个面色严肃、裹得严严实实的老者,正是太学首席史官周墨宣。福顺太监则骑着另一匹马,紧随其后,一脸的精明与好奇。
“人呢?人在哪儿?那个自带BGM的胡子神僧在哪儿?” 江屿白刚勒住马,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声音里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眼睛在黑暗中四处扫射。
张大彪赶紧从堡墙上探出头,指着墙下那团黑影:“江大人!周老!人就在下面趴着呢!跟条冻僵的蚯蚓似的!还抱着他那块宝贝石头!”
周墨宣眉头紧锁,借着火把的光,仔细打量着墙下那个蜷缩在枯草中、瑟瑟发抖、狼狈不堪的身影。虽然光线昏暗,但那标志性的光头和乱糟糟的大胡子轮廓,依稀能辨认出正是白天法台上那位“叱咤风云”的神僧。他心中五味杂陈,堂堂一国王师首席史官,深更半夜跑到边境哨堡来看敌国神僧投降…这算什么事儿?
福顺则是一副饶有兴味的表情,尖着嗓子道:“哎哟喂,还真是那位…舞林高手啊?白天那胡子跳得,啧啧,可把杂家乐坏了。怎么着,北狄大王嫌他跳得不好,给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