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壶的执念

接着,她又找了一把尖头镊子——是去年买的,本来想用来拔眉毛,后来发现太尖,就用来夹小东西了。还有一根牙签,是昨天吃外卖剩下的,她用清水冲了冲,放在桌上。最后,她从卫生间拿了一盒棉签,只剩下最后几根了。这就是她所有的“修复工具”,寒酸得可怜。

她拿起手机,打开搜索引擎,手指因为紧张而颤抖,输入“如何修复破碎瓷器”。屏幕上跳出来的结果五花八门,有教用鸡蛋清粘的,有教用环氧树脂的,还有很多专业修复工作室的广告。她点开一个标题为“在家轻松粘好碎瓷器”的视频,视频里的博主拿着一个破碗,手里拿着一瓶和她差不多的强力胶,一边粘一边说:“大家看啊,这个胶特别好用,挤一点在断口上,对准了压几分钟,晾干之后比原来还结实,用来吃饭都没问题!”

博主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家常,可上官悦看着桌上那些细小、脆弱的鼻烟壶碎片,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碗是粗瓷的,断口平整,而这些碎片是珐琅彩的,薄得像纸,断口还不规则,上面还有精细的纹路,稍微不小心就会彻底毁了。

她又点开一个专业修复的视频,视频里的师傅戴着放大镜,手里拿着细小的工具,小心翼翼地给碎片做清洁,光是清洁就用了半个小时。然后用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胶水,一点点涂在断口上,还要用紫外线灯照射固化。最后修复好的瓷器,几乎看不出裂缝,像新的一样。视频下面写着“专业修复,价格面议”,她私信问了一下,对方回复“珐琅彩鼻烟壶修复起步价五万”,吓得她赶紧关掉了对话框。

五万……她连五千都拿不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在一边。专业修复想都别想,只能靠自己。她拿起一根棉签,蘸了一点清水,轻轻擦着碎片上的灰尘。棉签的棉絮很容易粘在碎片上,她只能用镊子一点点挑下来。擦到最大的那片碎片时,棉签不小心碰到了她掌心的伤口,疼得她手一抖,棉签掉在桌上。她赶紧捡起棉签,继续擦——她不能停,一旦停下来,她就会被绝望淹没。

清洁完碎片,她拿起胶水瓶,拧开盖子。胶水有点凝固了,她用力挤了挤,才挤出一点透明的胶液,慢慢滴在一张废纸上。她用牙签蘸了一点胶水,小心翼翼地涂在一片带柳树的碎片断口上。碎片太小,牙签又粗,胶水很容易涂多,流到了图案上,白色的胶水在淡青色的瓷面上格外刺眼。她赶紧用干棉签去擦,结果把胶水蹭得更开,还不小心刮掉了一点瓷釉,露出下面的白色胎体。

“该死!”她低骂了一声,把那片碎片放在一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换了一根更细的牙签,只蘸了一点点胶水,这次涂得很小心,终于没有涂到图案上。然后,她拿起另一片带湖面的碎片,试图和这片柳树碎片对接——柳树的枝条应该是垂在湖面上的,她记得鼻烟壶上的图案,柳树的枝条刚好碰到湖面,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她用镊子夹着湖面碎片,一点点靠近柳树碎片。碎片太滑,镊子夹不住,刚靠近就掉在了桌上,她赶紧用手去接,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涂了胶水的断口,胶水粘在手指上,瞬间凝固,把两片碎片粘在了她的指尖。她慌了,用力一扯,碎片掉在桌上,断口又裂开了一点,还多了一道划痕。

她看着桌上的碎片,眼睛里泛起了红血丝。为什么这么难?她只是想把它们粘起来,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她趴在桌上,肩膀微微颤抖,想放弃,可一想到乐乐的笑脸,想到父亲期待的眼神,她又抬起头,拿起镊子,重新开始。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远处的路灯亮了起来,透过窗户,在桌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她已经尝试了十几次,每次不是胶水涂多了,就是碎片对不上,或者粘错了位置。桌上的碎片上已经布满了白色的胶痕,看起来比之前更破碎了。

她累得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手指因为反复夹镊子而变得僵硬,指尖的胶水干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很难受。她拿起桌上的凉白开,喝了一口,水已经凉透了,顺着喉咙滑下去,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想起白天在雨中摔倒的时候,那个穿粉色雨衣的女孩抱着孩子,慌慌张张地跑开,当时她没多想,现在却突然有点怀疑——那个女孩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冲出来?为什么她怀里的孩子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甩了甩头,把这个念头抛开。也许是她想多了,只是个意外而已。她现在最重要的是修好这个鼻烟壶,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重新坐直身体,拿起最后几片碎片——只剩下一片带亭顶的小碎片了,这是最小、最薄的一片,上面只有一点飞檐的纹路。她记得鼻烟壶的壶盖上有一个小小的亭子,亭顶是翘起来的飞檐,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铜铃图案,现在只剩下这一点飞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