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个月后。
柳家村。
柳婆婆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早就挎着篮子走二里地赶集去了,买了新鲜的猪肝、牛肉回来,给家里的远房小辈滋补身子。
前几日,她那远方亲戚白家小夫妻俩又回来了,说是适应不了南边的天气,再加上茉娘又病了,大夫说要找个宜居之地好好修养。
小两口一合计,就打算回柳家村长住下,买下了柳婆婆的后院。
柳婆婆来回路上但凡遇见熟人问上一句‘怎么买了这么多啊?’,必得笑盈盈说两句‘家里两个孩子回来了,折腾这一路看着都清瘦了,得好好补补身子。’
一路回了家,看见村里的郎中刚从屋子里出来,白郎君跟在后头送人出门。
柳婆婆忙迎上去,问:“茉娘那孩子怎么样啊?要不要紧啊?”
郎中看了眼站在身侧的男子,咽了下口水,佯装冷静的回道:“没什么大碍,”浑身上下那么多伤口险些失血过度人差点都没了,“就是水土不服导致身子有些虚,”能活到现在不知用了多少珍稀药材吊着命,“安静修养上两三个月也就没事了。”这孩子命实在硬,硬是就这么吊住了,剩下的靠着静养、滋补,慢慢把精气神养回来。
说到最后一句话,郎中的表情打从心底放松了下来。
要他撒谎骗熟人,他也会有心理负担啊!
柳婆婆笑着连连点头,“好!那就好!这下我们也就安心了,之后还得你多费心照顾茉娘这孩子。今儿你就别回去了,我沽了酒回来——”
郎中连连摆手,“不不不,家里婆娘做好了等着我呢,过两日我再来啊!”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跑了。
好似有什么再后面撵着他。
柳婆婆嘀咕了句,“还是这么怕他婆娘。”念叨了完后,又笑盈盈地看眼前一表人才的白琰。他虽然脸色看着冷了些不易亲近,但婆婆知道,这人面冷心热,待茉娘是好到了骨子里去,“你照顾茉娘不方便,这酒我就做主就留下,等中秋那会儿,咱们一起喝。”
白琰颔首,“好,就听您的。”
柳婆婆转身去厨房忙活,白琰又进了屋子里。仍是他们之前暂住的那一间,连里面的摆设都一模一样的留着。
他们回来时,里面打扫得一尘不染。
他知道茉娘心软又善良,为着柳婆子的这份真心,也没扩建屋子,就这么住了下来。等到茉娘清醒的时间慢慢变长后,她知道了一定会欢喜,说不定还会感动地落泪。
她便是如此。
旁人待她的一分好,她便能牢牢记住。
用十分、二十分的感恩去回馈。
正如他受了她拼上性命的报答,才能在宫变之中活了下来,否则他不是死在毒发的折磨之中,就死在了反王一党手中。
真是个愚钝之人。
明明是个爱哭的小姑娘。
怎能受得住这么多伤?怎能到最后还能笑得出来。
白琰伸出手,粗粝的掌心温柔地摩挲着她安睡的面庞,低下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白琰…”
虚弱的声音响起。
男人支着胳膊,垂下视线望着她,唇角带着清浅的一丝笑,蔓延至眼底,“我的茉娘真聪慧,仍记得昨日我说的话。”
姜末虽醒来。
但瞳色涣散,眼神虚弱无力,眼皮也吃力的垂着,仿佛下一瞬就要累得闭眼再度沉睡。
即便如此,白琰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语气、眼神都温柔到人不敢置信,若有旁人在场,定会因为他与矜贵外形格格不入的温情而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师傅他们……都……还好么……”
白琰耐着性子,一一答着:“卫确官复原职,会交州去了,萧琚也跟着一起去了。司刹受了伤,和活下来的铁甲卫留在猎宫避世养伤。”
“真好……”
她似乎想笑,却无力勾起嘴角。
白琰端起放在手边温热的米汤,一勺勺喂她喝下去,“今天肃帝驾崩的消息就会从猎宫传入京城,秦王萧邈会继位。”
姜末缓缓眨了下眼睛,“他…写的……么?”
“是我写的,萧琚授意的。我们手上都沾染了太多仇恨,萧邈比我们更适合成为一位明君。”白琰捏着帕子掖了下她嘴角,柔声道,“这些事情等你好了后,我在慢慢说给你听,不然又要吓得昏睡几日。今日天气好,多陪会儿我说话,好么。”
“好…”
“真乖。”
姜末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明显红了脸。对于白琰直白的夸奖、疼爱,她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有两次她闭眼不看他,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羞涩,却听见他惊慌失措地叫着她的名字,当她睁开眼后,男人眼中的紧张,她不舍得再看见第二次。
在柳家村住了小半年后,姜末的身体逐渐转好,每日清醒的时辰越来越长,到了夏末时,甚至还能坐在院子里晒会儿太阳,走上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