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落时,记忆未凉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3329 字 3天前

诗人递过本子。

纸上墨迹未干,字迹潦草,却有一种狂放的美。

最后一句是:

“我们留住时间,时间留住我们,都是徒劳。”

阿楚看着,心里怅怅的。

她把本子还给诗人,没有说话。

有些感悟,说出来就浅了。

不如让它沉在心底,结成珍珠。

早饭后,晏辰又钻进了实验室。

这一回,他说要改进那个容器,把味道也存下来。

阿楚没有拦他。

她晓得,这是他的执念。

就像她执意要留住这秋天一样,都是徒劳。

晌午时分,客栈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个穿着旧式长衫的老先生,须发皆白,手里拄着根拐杖。

他说,他闻到了一种特别的桂花香,循着味儿找来的。

佟湘玉迎上去,堆着笑:“老先生,我们这儿的桂花都谢了。”

“谢了?”老先生眯着眼,嗅了嗅空气,“不对,这香还在,是陈年的香。”

他颤巍巍地走到天井里,在那棵老桂树下站定。

“是了,就是这棵树。”他用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眼神悠远,“六十年前,我在这树下,遇见过一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

众人都安静下来,听着。

“她就像这桂花,小小的,香香的。”老先生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后来,她嫁人了,不是我。”

他的声音平静,像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这香味,我记了一辈子。”

诗人飞快地记录着,笔尖沙沙作响。

阿楚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

有些记忆,原来真的可以留住。

不是用机器,是用心。

老先生走后,客栈里久久没有人说话。

只有全息投影上的字句,依旧没心没肺地滑过。

傍晚,晏辰再次走出实验室。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改良过的“时间容器”。

这一次,它不仅能存下光影,还能存下气味。

他打开表盖,一股浓郁的桂花香弥漫开来,甜得发腻。

“我成功了。”他说,脸上带着孩童般的喜悦。

阿楚闻着那香气,却觉得有些刺鼻。

太浓了,浓得不像真的。

像劣质的香水。

但她没有说破,只是微笑着:“真好。”

晏辰拉着她的手,走到回廊下。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霞光,给万物镀上了金边。

“我们可以存下每一个美好的瞬间。”晏辰兴奋地说,“春天存桃花,夏天存荷香,秋天存桂子,冬天存梅魂。”

阿楚看着他那发光的眼睛,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然后呢?”她轻声问,“存下来,然后呢?”

晏辰愣住了。

“我们可以随时回味……”他的声音低下去,自己也觉得这理由有些苍白。

“回味……”阿楚重复着这个词,像含着一颗苦橄榄,“晏辰,被存下来的,还是那个瞬间么?”

她指着天边即将沉落的夕阳:“你看,它就要走了。你存下它的光影,存下它的温度,可它还是要走的。”

小主,

晏辰沉默地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黯下去。

“我只是想留住美好。”他低声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知道。”阿楚的声音温柔下来,“可是晏辰,有些美好,是留不住的。”

就像这秋天,这桂花,这夕阳。

就像青春,就像爱情。

正因为留不住,才显得珍贵。

她取下耳垂上的珍珠,放在掌心。

“你看这珍珠,它很美,是因为它曾经是一粒沙,在蚌的身体里,经过漫长的疼痛,才成了这般模样。”

“如果我们强行把沙粒变成珍珠,它还会这样美么?”

晏辰看着那珍珠,久久没有说话。

夜色漫上来,氪气灯牌亮了,昏黄的光,照着他沉默的侧脸。

第二天,阿楚发现,那个改良过的“时间容器”不见了。

连同最初的那个,一起消失了。

晏辰没有再提它们。

他依旧泡在实验室里,但不再研究如何留住时间。

他开始研究一种能预测天气的仪器。

他说,秋天走了,冬天要来了。

得未雨绸缪。

阿楚没有问那些“时间容器”去了哪里。

她晓得,他定是毁了它们。

像埋葬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桂树彻底秃了,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像写意的水墨。

七侠镇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带着冬的寒意。

阿楚换上了夹棉的袍子,颜色是暖橙的,像晚霞。

她坐在回廊下,看着雨丝如织。

诗人坐在她对面,修改他的长诗。

他把最后一句划掉了,改成:

“我们留不住时间,但时间也带不走记忆。”

阿楚看着,微微地笑了。

珍珠耳坠在她颊边轻晃,温润的光,映着她宁静的眉眼。

晏辰从实验室里出来,手里拿着新做的天气预测仪。

他走到阿楚身边,坐下。

“明天会放晴。”他说,语气是平实的,不再有那些狂热的激动。

“嗯。”阿楚应着,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雨声淅沥,敲着瓦片,像古老的琴音。

全息投影系统不知何时关了,大堂里安安静静的。

只有李大嘴在厨房里哼着小调,准备着今晚的火锅。

生活,终究是回到了它本来的样子。

真实,琐碎,带着烟火气的温暖。

秋天走了,冬天来了。

但总还有春天,在看不见的远方,静静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