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绪变成了菜单。
供人点单。
几天后。
我适应了这种生活。
白天。
在转化器前工作。
晚上。
在自己的房间里……写诗。
是的。
我还在写。
像一种病态的习惯。
但诗变了。
不再是愤怒的控诉。
而是……空洞的呓语。
“……数字在血管里流淌……”
“……我在数据的海洋中溺水……”
“……他们偷走了我的愤怒,给了我平静……”
“……平静得像一具尸体……”
有时。
阿楚会来看我的“新作品”。
“不错。”她点评“有点后现代解构主义的味道了。就是……不够激烈。家人们喜欢激烈的。”
家人们。
那些光幕上的文字。
那些无形的观众。
他们像嗜血的鲨鱼。
渴望更强烈的刺激。
一天晚上。
我睡不着。
走到客栈的大堂。
空无一人。
只有那些高科技设备发出低沉的嗡鸣。
像沉睡巨兽的呼吸。
我走到柜台前。
看着那个仿青花瓷的自动算盘。
手指轻轻触碰。
珠子冰凉。
突然。
算盘自己动了起来。
珠子噼啪作响。
组合成一行数字。
是我的“情绪能源产量”。
后面跟着一个笑脸表情。
操。
连算盘都在嘲笑我。
我转身想离开。
却撞到了一个人。
是那个叫白展堂的伙计。
他像鬼一样悄无声息。
“大半夜的,不睡觉,瞎晃悠啥?”他眯着眼睛看我。
“睡不着。”我说。
“想家了?”他问。
家?
我早没家了。
“不是。”我摇头“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啥?”
“这一切。”我指了指周围“意义何在?”
他笑了。
露出一口白牙。
“意义?”他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在这地儿,活着就是意义。”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想那么多。有吃有喝,有地方睡,还不够?”
“那……灵魂呢?”我问。
他愣了一下。
然后笑得更厉害了。
“灵魂?那玩意儿能当饭吃?”他摇头“老弟,听哥一句劝,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实在闲得慌,跟我学两手?保证比写诗实用。”
他手指一动。
一枚飞镖出现在指间。
寒光闪闪。
“看好了。”他说“这叫葵花点穴手。科技改良版。”
飞镖脱手而出。
无声无息地钉在远处的柱子上。
精准得可怕。
“怎么样?”他得意地说“想学不?”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满足于自己那点小伎俩的男人。
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不是为他。
是为我自己。
我曾经也像他一样。
满足于自己的那点小才华。
以为写几首破诗就能改变世界。
真他妈天真。
“不了。”我说“谢谢。”
我转身走回楼梯。
他在身后喊:“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回到房间。
我继续写诗。
写那些没人看的诗。
像在坟墓里雕刻墓志铭。
几天后。
客栈来了个新“客人”。
不是人。
是一堆纸。
灰白色的纸片。
上面画着拙劣的涂鸦。
像小孩的随手乱画。
但它们会动。
会飞。
会表达情绪。
愤怒。
悲伤。
痛苦。
像我一样。
我看着它们在客栈里飞舞。
看着那个叫祝无双的女孩用一支毛笔。
蘸着墨。
在那些纸上书写。
不是消灭。
是覆盖。
是赋予新的意义。
她写得那么专注。
那么温柔。
像在安抚受伤的孩子。
墨迹所到之处。
纸张变得平静。
变得……美丽。
最后化作黑色的蝴蝶。
翩翩飞去。
我站在角落里。
看着这一幕。
突然。
泪流满面。
为什么?
我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不是对抗。
不是转化。
而是……接纳。
和重塑。
那天晚上。
我没有去“工作”。
我找到晏辰。
“我想离开。”我说。
他正在摆弄那个小立方体。
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离开?为什么?这里不好吗?”
“好。”我点头“太好了。好得让我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笑了。
“你是谁?很重要吗?”
“对我很重要。”我说。
他放下立方体。
走到我面前。
“知道吗?”他说“每个时代,都有像你这样的人。不肯适应。不肯妥协。抱着过时的理想溺死。”
“也许吧。”我说“但至少,我是溺死在自己的理想里,而不是在你们的机器里变成行尸走肉。”
他看了我很久。
然后。
点了点头。
“好吧。”他说“人各有志。”
他叫来铁蛋。
“送他出去。”
铁蛋挠了挠头。
“哥们儿,真想好了?外面可没这儿舒服。”
“想好了。”我说。
他耸耸肩。
“成吧。跟我来。”
我跟着他走到大门口。
门开了。
外面是七侠镇的夜。
潮湿。
阴暗。
但真实。
我踏出门槛。
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有垃圾的味道。
但那是自由的味道。
“等等。”阿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跑过来。
塞给我一个小袋子。
“这是什么?”我问。
“你的‘情绪能源’分成。”她笑了笑“换成了一点这个时代的货币。够你活一阵子了。”
我捏了捏袋子。
沉甸甸的。
“谢谢。”我说。
“不客气。”她看着我“还会写诗吗?”
“也许。”我说“如果还有话要说。”
她点点头。
“保重。”
门在我身后关上。
同福客栈的灯光。
像一只巨大的、昏黄的眼睛。
注视着我消失在黑暗中。
我走在七侠镇的街道上。
像一个幽灵。
口袋里有了一点钱。
还有那几页皱巴巴的诗稿。
我走到一个巷子口。
蹲下来。
像那些老烟枪一样。
但不是抽烟。
而是拿出笔和纸。
开始写。
不是写愤怒。
不是写痛苦。
而是写……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女孩。
那支笔。
那些墨。
那些化作蝴蝶的纸。
“……她用墨汁缝合天空的裂缝……”
“……在废弃的词语上种植花园……”
“……当蝴蝶从伤口中飞出……”
“……沉默终于找到了它的声音……”
写到这里。
我停下笔。
看着纸上的字。
突然明白了。
诗歌没有死。
只是需要找到新的语言。
在这个操蛋的。
光怪陆离的。
他妈的高科技时代。
我站起来。
把诗稿塞进口袋。
走向街道的尽头。
那里。
曙光微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