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刀法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6106 字 3个月前

众人循着香气望去,只见莫小贝端着一个白瓷小碟,碟中盛着几块晶莹剔透、点缀着金色桂花的糕点,袅袅热气正从糕体上升腾而起。

她身旁,公孙不惑面带温润的微笑。

“贺兰前辈,”公孙不惑的声音平和舒缓,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百年跋涉,心念劳损。小贝特意为您蒸了这‘定魄安神桂花糕’。采自后院百年老桂,以晨露和面,文火慢蒸。此糕清甜不腻,最能熨帖心神,理气疏郁。”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若…尝一块?让这桂香,暂且压下心中块垒。有些结,需得心静了,方看得清源头。”

莫小贝将碟子轻轻放在贺兰雪面前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声音清脆:“大叔,尝尝吧!我嫂子说,再大的事儿,吃饱了肚子,心就定了!这可是我们同福客栈的待客之道!”

那香气丝丝缕缕,钻入贺兰雪的鼻腔。

是桂花,深秋里最温暖最甜蜜的记忆。

一瞬间,他仿佛被拉回了遥远的童年,关西小院,母亲在桂花树下揉着面,金黄的桂花雨点般落下,空气里满是甜香…

那是“孤鸿”染血之前,他生命中仅有的、模糊却温暖的底色。

贺兰雪握着刀鞘的手,终于缓缓松开。

他盯着那碟在灯光下莹润生光的糕点,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百年风霜,饮血茹刀,胃里早已忘了人间五谷的滋味。

他沉默着,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缓缓伸出那只布满老茧、手骨粗大的手,拈起了一块小巧的桂花糕。

动作带着久违的笨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将糕点送入口中。

清甜、软糯、温润。

桂花的香气在舌尖轰然绽放,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顺着喉咙滑下,温柔地包裹住那颗被戾气和执念冰封了太久太久的心脏。

一种陌生而强烈的酸涩感猛地冲上鼻端,直抵眼眶。

他闭上了眼睛。

高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了晃。

再睁开时,那双曾锐利如刀锋、疯狂如野兽的眼睛里,冰层彻底碎裂消融,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片空茫的悲凉。

没有泪,但那浓重的悲伤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原来…”他嘶哑地开口,声音仿佛穿越了百年风沙,带着无尽的沧桑,“‘孤鸿’饮血…饮的是我自己的心头血…百年枯寂…争的不过是一个…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虚妄…”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掌,又看了看那柄相伴百年、早已成为他生命一部分的乌木刀鞘,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切的痛苦和解脱交织的复杂情绪。

“这刀…太重了…太冷了…”

公孙不惑适时地向前一步,声音温和却带着穿透力:“贺兰先生,您累了。百年执念,如影随形,早已压弯了您的脊梁,冻僵了您的心。放下吧。不是放下您的刀,而是放下那压垮您的虚名之石。让‘孤鸿’回归它本来的模样——一柄刀,仅此而已。它的光芒,无需‘第一’来证明,它的存在本身,已是传奇。”

贺兰雪猛地抬头看向公孙不惑,眼中似有惊雷炸响!

小主,

那温润青年的话语,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层层包裹的硬壳,直抵那腐烂流脓的核心!

是啊,百年了,他背着“天下第一”的巨石,拖着“孤鸿”这把绝世凶刃,在无人的荒漠里踽踽独行,饮下的哪里是敌人的血?

分明是自己心头汩汩流出的、名为“执念”的毒汁!

“放下…虚名之石…”他喃喃重复着,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握着刀鞘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手骨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那柄伴随他百年,早已与他灵魂缠绕的“孤鸿”,此刻仿佛变得无比沉重,无比灼热,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放下?如何放下?

这虚名早已和他枯骨血肉长在了一起!

“前辈,”晏辰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刀是刀,人是人。‘孤鸿’之利,在您出鞘的刹那,天地已有见证。它不需要一个‘第一’的标签来证明它的锋芒。就像这桂花糕,”

他指了指碟中仅剩的糕点,“它不需要被标榜为‘天下第一甜点’,吃过的人,自然会记住它的味道,记住这同福客栈里的一缕甜香。”

阿楚挽住晏辰的胳膊,用力点头:“对对对!晏辰说得对!家人们都看着呢!您看弹幕!”

她指向光屏。

此刻的弹幕,画风早已从之前的跳脱变得肃然和感动:

【泪目了…百年孤寂只为虚名…】

【公孙先生字字珠玑!放下石头!】

【刀就是刀!贺兰大叔!做你自己!】

【桂花糕万岁!治愈系神物!】

【前辈!您的传奇在我们心里!不需要证明!】

【同福客栈YYDS!专治各种不服和心魔!】

贺兰雪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跳跃的文字,扫过阿楚晏辰真诚的脸,扫过公孙不惑温润平和的眼神,扫过莫小贝带着关切的表情,扫过佟湘玉、白展堂、李大嘴、吕秀才、郭芙蓉、祝无双、龙傲天、吕青柠、吕青橙、白敬琪、邢捕头、燕小六…

这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带着担忧、好奇、善意和期待。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那碟桂花糕上。

那清甜的香气,仿佛成了连接他冰冷过往与此刻人间烟火的唯一桥梁。

“嗬…”一声悠长、沉重、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的叹息,从贺兰雪胸腔深处发出。

随着这声叹息,他周身那最后一丝凌厉迫人的刀意,如同退潮般彻底消散无踪。

他挺直的背脊微微佝偻下来,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却奇异地多了一份…人味儿。

他解下背上的乌木刀鞘,动作缓慢而郑重,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告别。

那柄曾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孤鸿”,此刻在他手中,仿佛只是一件普通的旧物。

他走到放着桂花糕的桌边,将刀鞘轻轻、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与那白瓷碟并排。

“此刀…名‘孤鸿’。”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没了戾气,只剩下平静的苍凉,“饮血百年,煞气深重。留在身边,徒增心魔。”

他抬头,目光看向莫小贝和公孙不惑,“二位…小友。此刀,赠予你们。”

“啊?!”莫小贝惊得跳起来,“给…给我们?大叔!这太贵重了!使不得使不得!”

公孙不惑也面露惊容:“贺兰先生,这…”

贺兰雪摆摆手,打断他们,脸上竟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释然的笑容,僵硬却真实:“非是赠予你们使用。此刀煞气,非心志无比坚定者不可驾驭。我是想…请二位,将它…封存。寻一清净地,深埋也好,沉潭也罢,以天地清气,慢慢化去其戾气。待有朝一日…若有缘人,心性纯良,意志坚韧,不为虚名所累,真心爱刀、懂刀…再让它重见天日吧。”

他顿了顿,看向公孙不惑,“这位先生通晓人心,当知我所言非虚。”

公孙不惑看着贺兰雪眼中那彻底放下的澄澈,郑重地点了点头:“晚辈明白了。定不负先生所托。”

贺兰雪释然地长舒一口气,仿佛连灵魂都轻盈了几分。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陪伴自己百年的伙伴,眼中再无留恋,只有彻底的诀别。

然后,他对着大堂内的众人,对着那悬浮的光屏,对着所有或近在眼前、或远在时空彼岸的“家人们”,抱了抱拳。

“多谢诸位…点醒梦中人。”他的目光扫过阿楚晏辰,扫过铁蛋傻妞,扫过同福客栈的每一个人,“同福客栈…名不虚传。这桂花糕…”

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切的暖意,“很甜。贺兰雪…告辞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没有光芒万丈的通道。

贺兰雪的身影,如同他出现时一样,毫无征兆地、悄无声息地开始变淡、透明,仿佛被无形的橡皮擦从这个世界轻轻抹去。

在身影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他那双曾布满戾气和迷茫的眼睛,深深地望向了后院的方向。

那里,老桂花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细碎的金黄花瓣飘落,空气中弥漫着他此生尝过的最甜美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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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彻底消散。

大堂里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只有那柄静静躺在桌面上的乌木刀鞘,和碟子里残留的桂花糕香气,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梦。

“额滴个神啊…”佟湘玉第一个打破沉默,拍着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可算是…走了!吓死额咧!公孙先生!小贝!这刀…赶紧地,找个地方埋了!越远越好!看着就瘆得慌!”

公孙不惑和莫小贝对视一眼,点点头。

公孙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沉重的刀鞘。

莫小贝则端起那碟桂花糕,嘀咕道:“可惜了,大叔就吃了一块…这刀埋哪儿好呢?要不…沉到西凉河底?”

【呜呜呜…贺兰大叔走好!】

【百年心魔一朝散,桂花糕香胜刀寒。】

【同福客栈,YYDS!专治各种不服!】

【封存孤鸿!这个结局好有深度!】

【期待下一个有缘的刀客!】

【掌柜的别怕!刀鞘而已!】

【桂花糕才是大功臣!大嘴师傅考虑出教程吗?】

光屏上的弹幕充满了感慨和祝福。

阿楚靠在晏辰怀里,看着那空荡荡的后院门口,轻声说:“晏辰,你说…他回去的地方,会有桂花吗?”

晏辰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温柔:“会的。心魔已散,哪里都是人间。”

铁蛋非常适时地、轻轻地哼起了一段悠扬舒缓、带着古韵的纯音乐旋律,如同月下清泉,流淌在客栈的每一个角落。

傻妞依偎在他身边,轻声感叹:“勒个人啊,放下把刀,比拿起还难噻。”

白展堂甩着抹布,又恢复了那副跑堂的惫懒样,随口溜出打油诗:“刀光剑影化云烟,执念放下天地宽,同福客栈聚奇缘,直播弹幕解心田!”

夜渐深,同福客栈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温暖的光晕笼罩着这座小小的、却总能创造奇迹的客栈。

那柄名为“孤鸿”的刀,将被封存于时光深处,等待着真正属于它的未来。

而新的故事,如同那飘落的桂花,终将再次缀满这方天地的枝头。

过客执念百年深,孤鸿饮血自沉吟。

同福一隅解心锁,桂香散去天地新。

刀光敛锋归寂处,弹幕寄情暖客襟。

莫道前路无知己,此间灯火照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