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沉闷的破裂声响起!
仿佛一个盛满冰水的劣质玻璃球被铁棍狠狠砸碎!
就在白展堂裹挟着毕生功力的一指点中红衣人虚影的刹那,整个客栈所有的光源,连同铁蛋强行撑开的巨大全息投影屏幕,都猛地爆闪!
如同被强行掐断电流。
光。
瞬间消失。
沉寂重新降临。
但不是之前的黑暗和阴冷。
那无处不在的粘稠寒雾,如同烈阳下的薄霜,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一股新鲜、带着雨后泥土气息的空气,甚至带着厨房灶台下尚未完全冷却的柴火余烬味道,缓缓地流动起来,取代了那令人作呕的腐败阴冷。
黑暗渐渐褪去。
众人凭借着记忆和微弱的适应,在昏暗中摸索着彼此。
眼睛慢慢适应了。
厨房门口的水缸静静地立在那里,水面微漾,映着从门缝透进来的一丝微弱天光。
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幻梦。
没有水字。
没有红衣身影。
没有寒雾。
没有爆碎的灯泡粉末。
只有空气里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几不可闻的贝多芬交响曲的回响余韵。
噗通!
站在最前面、指尖还残留着那股巨大反震力量导致微微发麻的白展堂,感觉脚下踢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低头一看。
一个破旧的、沾满了厨房地上泥水印的布偶娃娃,正歪歪扭扭地躺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
布偶做得极其粗糙简陋,几块脏得看不出本色的破布缝成人的形状。
身体是灰黑色的,但胸口的部位,却用更加陈旧、早已干涸发黑如同结痂般的劣质红染料,画上了一件小小的“衣服”。
布偶的头部歪斜着,用墨汁点出的两个黑点代替眼睛。
而在布偶的“手臂”末端——用同样发黑的红染料画出的僵直手指旁边——有一小片被晕染开的深色水渍,正好盖住了一个位置。
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怔怔地站着,看着那个泥水中的破烂布偶。
悬浮在空中,原本被乱码覆盖的全息弹幕投影,不知何时悄然恢复了稳定。
这一次,飘过的字符清晰无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
【刚才……是我出现幻觉了吗?好吓人……】
【那个水印……】
【命运交响曲!灵魂战歌!】
【用音乐驱魔?这波操作我服!】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掌柜的还好吗?大嘴哥好像还晕着呢】
【白大侠最后那一下帅爆!】
【龙哥,你的罗盘还好不?】
【那个娃娃……我……算了,不敢细想】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同福客栈深夜历险……刺激!】
“娘!”
白敬琪第一个反应过来,冲过去扶住惊魂未定的佟湘玉:“没事了,没事了!”
“嫂……嫂子?”
莫小贝也赶紧松开手劲,扶着佟湘玉的另一边。
小主,
佟湘玉嘴唇颤抖着,看着地上那摊水渍里的破布偶,又看看已经恢复正常的弹幕,用力地、长长地吸了一口带着湿泥味却不再冰冷的空气,哆哆嗦嗦地开口:“我……我的神呀……老天爷……今晚……我的同福客栈……算是撞上……撞上……”
她“撞上”了半天,也没“撞上”个明白东西出来,最后身子一软,彻底瘫在了白展堂和孩子们怀里:“我的个心肝脾肺肾哦……都快蹦出来咧……”
“芙妹!”
吕秀才终于从呆滞中回魂,一把抱住同样腿软的郭芙蓉,感受到怀中温软的躯体还在细微颤抖:“别怕!有我在!子……子曾经曰过……”
他“曰”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Music conquers all!”
“噗……”
惊魂未定的郭芙蓉被他这突然蹦出的中西结合“名言”给逗乐了一下,虽然笑容还有点僵硬。
李大嘴“哎哟哎哟”地呻吟着,在龙傲天和祝无双的搀扶下挣扎着坐起来,揉着后脑勺:“我……我咋躺这儿了?刚才……头好晕……锅里的汤……好像糊了?”
“爹!”
“爹!”
吕青橙和吕青柠一起扑向吕秀才,抱住了他的腿,小脸都吓白了。
吕秀才赶紧弯腰把两个女儿揽入怀中。
邢捕头终于拔出了腰刀,警惕地对着空气比划了两下,才悻悻收回鞘:“哼!装神弄鬼……算他……算他跑得快!”
燕小六连忙点头如捣蒜:“就……就是!在……在我燕小六刀……刀下,它……它不敢放肆!”
阿楚和晏辰顾不上别的,两人冲到铁蛋身边。
铁蛋魁梧的身躯上,核能核心位置的装甲缝隙间还在隐隐冒着微弱的热气,巨大的躯体微微晃了晃才稳住。
电子眼从那种狂暴的深红缓缓转为平常的浅蓝。
“报告老板娘,老板,”
铁蛋的东北腔带上了明显的“电量不足”感:“超频运行1分27秒,核能炉压力超标43%,安全极限内……需要休息,睡……睡一小会儿……”
他庞大的身躯发出轻微的金属收缩声,节点处的指示灯暗淡下来,巨大的身体轰然坐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进入了低功率强制休眠模式,像一座沉默的钢铁守护神。
“傻妞,辛苦你照顾老铁。”
阿楚的声音带着疲惫,对旁边的傻妞轻声吩咐。
“要得!这瓜娃子耍帅,这下晓得锅儿是铁打滴咯!”
傻妞带着心疼的嗔怪,用四川话回应着,立刻蹲下来,手腕上的银丝蔓延而出,形成稳定的支撑结构,将铁蛋巨大的头颅小心地靠在她纤细的腿上,轻轻拂去他装甲接缝处沾染的少许灰尘。
晏辰轻轻揽住阿楚的肩,借着微弱的光线,心疼地擦去她鼻下那已经半凝固的血迹:“老婆大人,你这灵光一现可是够费鼻血的。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楚顺势靠在他怀里,抬起手背蹭了蹭鼻子,露出一抹苍白却轻松的笑意:“没事,小场面。”
她顿了顿,看着地上的布偶娃娃,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信息病毒……执念的残影……依附在‘传播节点’上的恐惧……难怪物理无效。”
“对,音乐成了手术刀,”
晏辰轻叹一声,将她揽得更紧:“是信息的共振切断了那东西的根。不过……”
他看向还抱在一起的吕秀才一家:“秀才那句‘Music conquers all’说得真应景。”
佟湘玉在白展堂和孩子们的安抚下总算缓过气来,扶着柜台站稳,望着地上那触目惊心的脏布偶,又看看一片狼藉的大堂(虽然桌椅没坏,但地上有泥水、有麻团、有爆掉的灯罩碎片),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展堂……赶紧……赶紧收拾收拾!这一地的……看着心慌!”
她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试图找回主心骨:“小贝!青柠!帮忙扶稳点儿!敬琪!青橙!去后院拿新灯泡!无双!放着我来……呃不是……劳烦你帮个忙,找找扫帚簸箕!傲天!你力大,把老铁边上那块大碎片挪挪地儿!小六!老邢!你俩别傻杵着,瞅瞅哪儿有脏水印子赶紧拖拖!大嘴!你……你先坐那儿缓缓!阿楚!晏辰!你们歇着,今晚吓坏咧……”
她指挥的话语虽然依旧带着惊魂未定后的轻微颤抖,却如同一声嘹亮的号角,吹散了弥漫在客栈里最后那点惊悚的后怕。
忙碌的活计本身就是驱散恐惧最好的药。
客栈众人如同被按下了恢复按钮,纷纷行动起来。
白敬琪和吕青橙像是急于逃离某种氛围,拉着手小跑向后院。
莫小贝则用巧劲稳稳扶着佟湘玉的手臂。
祝无双应了声“放着我来”,转身便去找清扫工具。
龙傲天骂骂咧咧“大吉利是啦,烂摊子”地走到铁蛋身边那堆最大的灯泡碎片前……
阿楚靠在晏辰怀里,晏辰低头看她,眼神柔和得像是盛满了月光:“你猜弹幕现在在说什么?”
小主,
他的指尖轻轻拨弄开阿楚散落在鬓边的一缕微乱的发丝,动作亲昵无比:“肯定在狂刷‘666’,管这叫‘同福交响曲之惊魂夜’。”
阿楚噗嗤一笑,鼻息拂过晏辰颈窝,带着点痒:“他们应该庆幸没带麦克风收音,不然就该听到我唱‘小苹果’给你祛邪了。”
她狡黠地冲他眨眨眼:“魔音穿脑,敌我不分,同归于尽。”
晏辰的回应是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安抚性的轻吻:“那我宁可再听一次贝多芬。”
语气轻缓,嘴角却噙着笑,手指滑到她腰间,惩罚似的,又亲昵无比地轻轻一捏。
两人正腻歪,傻妞怀里,本该低功耗休眠的铁蛋,那颗硕大的金属脑袋突然“咔哒”一声轻响。
一只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电子眼,偷偷睁开一条缝,精准地瞄向了自家老婆放在他面颊装甲上的手。
巨大的机械手指颤巍巍地抬起一点点,带着一股“电量见底也要撩”的顽强劲儿,极其缓慢地、近乎猥琐地、试图去勾傻妞搁在他胸甲上的另一只白嫩手指。
“嘁……”
傻妞瞥见这货的小动作,红唇一撇,发出一个极其轻蔑的单音节。
她手腕极其灵活地一闪,铁蛋那根企图不轨的巨大金属手指顿时扑了个空。
傻妞嫌弃地瞥了这偷油老鼠一样的家伙一眼:“耗子啃麻绳,还想吃天鹅肉?脑壳进了地沟油嗦?莫动!”
虽然语气嫌弃得不行,另一只手却还是稳稳地固定着铁蛋那沉重的头颅,免得他摔着。
晏辰抱着阿楚的手微微收紧,看着铁蛋那偷香不成反被训的样子,低声在阿楚耳边笑道:“看来某人的‘核能爱情引擎’还有余量。”
阿楚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笑吟吟的俊脸,心头一动,故意板起脸:“核能?我看是太阳能!电量都靠老婆脸色……”
她说着,冷不丁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吹气:“今晚……我的月亮……电量可是满格哦。”
这句话的意味昭然若揭。
晏辰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耳根瞬间蹿遍全身,心跳顿时漏跳一拍。
他盯着阿楚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亮如星辰、带着赤裸裸挑衅和邀请的眼眸,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手臂收得更紧。
恰在此时——
“爹!灯泡拿来了!”
白敬琪风风火火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抱着好几个大纸盒子跑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样抱了个盒子的吕青橙。
“噢!噢!好!好得很!”
佟湘玉连忙应着。
两人的“危险”调情瞬间被摁下暂停键。
晏辰低咳一声掩饰尴尬,若无其事地抬手揉了揉鼻子。
阿楚则是一副得逞的样子,狡黠地对着晏辰吐了吐舌头,站直了身体。
客栈在忙碌中渐渐恢复了生气。
碎裂的灯罩被清走,湿滑的地面擦干,损坏的灯泡被一颗颗新的节能灯泡取代。
光明重新降临,温暖和嘈杂重新填充每一个角落。
那场惊魂动魄的交锋,如同打在玻璃窗上又滑落的急雨,将痕迹洗去,只留下些许潮湿的印记和一个沉默的布偶娃娃,被龙傲天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起来,丢进了后院角落的垃圾桶深处。
【邢捕头脸色好像比平时更白了】
【小六这次倒是没摔跤,有进步!】
【掌柜的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又回来了!】
【郭女侠的歌声要是没被掐断多好,绝对能驱邪!】
【大嘴叔的汤可惜了……】
【命运交响曲太厉害了!】
【白少侠那一指头真帅!】
【吕大神探关键时刻够冷静!】
【铁蛋威武!傻妞姐姐好温柔!】
【又是心疼同福客栈设施的一夜】
【今晚直播,值了!】
【祝同福客栈永远风调雨顺平平安安】
忙碌的声音、孩子的叽喳声、劫后余生的人声,融汇成客栈熟悉而令人心安的背景乐。
晏辰微微低下头,将额头与阿楚的相抵,声音轻得像低语的夜风:“下次……选个安稳点的背景音?”
阿楚闭着眼,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和坚实的心跳,轻哼了一声,却是满满的笑意:“不够刺激怎么显出老板娘我的定海神针?下次?下次我给你唱个完整的‘最炫民族风’。”
雨声渐微,屋檐水滴断续坠入后院石板水洼的轻响,成了这惊魄之夜的尾章。
青山几度同烟雨,
明月何曾是两乡?
相逢且尽千杯醉,
江湖夜雨十年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