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腥的猫儿木好下场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4725 字 3个月前

阿楚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他内心深处紧锁的门。

那些刻意被赌桌上的喧嚣、被胜利的光环掩盖的记忆汹涌而出——是幼时家道中落,母亲重病却无钱医治时,他在赌坊外绝望徘徊的冰冷长夜;是初入江湖,被强敌设局,输掉身上最后一块铜板,像条丧家之犬般蜷缩在雨巷的狼狈;是心爱之人那含着泪、最终失望转身的背影……

他追寻“无影手”,哪里是真的痴迷赌术?

分明是想抓住一根能将自己从泥潭中拽起、能让自己不再卑微、能守护想守护之物的救命稻草!

他以为那毁天灭地的力量才是答案。

泪水毫无征兆地冲破了高天云强撑的眼眶。

这个在赌桌上叱咤风云、风度翩翩的男人,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呜咽在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死死攥着那本《无影手》秘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它捏碎,又像是抓着最后一点虚幻的支撑。

“我……我冇用……”他用带着浓重鼻音的粤语哽咽着,“我只系……唔想再输……唔想再睇住重要嘅嘢系手心里流走……我以为赢尽天下,就冇人可以再睇低我……就可以守住所有……”

巨大的失落感和被看穿的羞愧让他几乎语无伦次。

大堂里一片寂静。

只有高天云压抑的抽泣声和全息屏幕上无声滚动的、带着唏嘘的文字。

【破防了……赌侠也有眼泪。】

【原来追求力量是因为太痛了。】

【唉,哪个江湖儿女没点辛酸往事。】

【阿楚女神这问题问进心坎里了。】

【所以,力量真的等于拥有吗?】

佟湘玉叹了口气,拿起桌上一个被白展堂定住后解救下来的、还算完整的“白板”馒头,走到高天云面前,塞进他颤抖的手里。

“娃呀,”她难得地放软了陕西口音,带着过来人的通透,“饿了吧?先垫垫。额跟你说,这人呐,有时候就跟这蒸馒头一样。”

高天云茫然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手里拿着个白胖的馒头。

“火候急了,外面糊了,里面还是生的。”佟湘玉指了指馒头,“火候小了,它趴窝,发不起来。你得耐住性子,该醒面醒面,该添柴添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客栈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回高天云身上,“你想守住嘢,想唔被人睇低,这份心气儿,唔系靠一本秘籍,更唔系靠赌桌上嘅输赢撑起来的。系靠这里,”她拍了拍自己心口,“靠你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踩出来嘅路,靠你身边实实在在嘅人!总惦记不属于自己东西的人,最后往往木有好下场,因为它惦记嘅,永远系够不着、唔该它碰嘅东西。稳稳当当地吃自己碗里的,才长久哩!”

她这番话,带着浓浓的陕西风味,却像一记重锤,敲在高天云心上,也敲在所有人心里。

“掌柜的说得好!”祝无双第一个拍手,眼中闪着感动的光,“放着我来补充一句!师兄说过,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啊不是,是江湖再大,心安即是家!力量嘛,”她笑嘻嘻地比了个小小的手势,“够用就好啦!对吧师兄?”

她看向白展堂。

白展堂正偷偷想把沾在衣襟上的一点辣椒粉拍掉,被点名立刻挺直腰板,干咳一声:“咳咳!没错!想当年我……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总之一句话,”他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来了段打油诗,“秘籍再好是外道,脚下有路自己造。机关算尽反害己,不如大嘴蒸馍好!”

他顺手从李大嘴刚抢救下来的蒸笼里又摸了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口。

“噗嗤!”悲伤的气氛被这接地气的打油诗冲淡了不少。

郭芙蓉笑得靠在吕秀才身上,吕秀才扶着她,无奈地摇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不过,掌柜的和白兄所言,倒也在理。子曾经曰过,君子不器。真正的力量,在于德行,在于本心。”

高天云呆呆地听着,看着手中温热的馒头,又看看周围这些虽然奇奇怪怪、吵吵闹闹,眼神却真诚温暖的脸孔。

心中的惊涛骇浪,似乎随着佟湘玉朴实的话语、白展堂的打油诗、众人善意的目光,渐渐平息下来。

那股缠绕他半生、驱使他穿越时空追寻虚幻力量的执念,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开始悄然消融。

他低头,翻开那本《无影手》的最后一页,在泛黄的纸张角落,发现了一行娟秀却带着调侃的小字批注,用的是地道的陕西话口吻:“娃呀,心莫太贪,手莫太长。踏实蒸馍,稳稳当当。总惦记不属于自己东西的人,木有好下场。”

小主,

落款是个小小的“佟”字印。

原来,答案一直就在这里。

不是什么毁天灭地的力量,而是最质朴的生活智慧。

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客栈里混杂着馒头香、尘土味和一丝残留辣椒气息的空气都吸进肺腑。

再抬起头时,眼中虽仍有红丝,那份癫狂的执念却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新生的平静和释然。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本《无影手》秘籍合上,连同那张差点要了他命的金色箔片盒子,一起郑重地放到了佟湘玉面前的柜台上。

“佟掌柜,各位朋友,”高天云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无比清晰坚定,他对着佟湘玉,对着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今日救命之恩,点醒之恩,高天云……没齿难忘!”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那堆被吕青橙掌风波及、散落损坏的桌椅板凳和满地狼藉的馒头残骸,脸上露出歉意,“对唔住,搞到客栈乱七八糟。呢一点心意,聊作赔偿。”

他摘下腕上那块金光闪闪、价值不菲的名表,毫不犹豫地放在柜台上那本秘籍旁边。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佟湘玉一看那金表,眼睛都直了,嘴上推辞,手却不自觉地往算盘上摸,“亲娘哎,这太贵重了,影响……”

“掌柜的莫要推辞!”高天云打断她,露出一抹洒脱的笑容,恢复了初见时的几分神采,却不再有那种浮于表面的倨傲,“钱财身外物,心安最紧要。况且,”他目光扫过全息屏幕上那些飞速滚动的、关心他的文字,对着屏幕方向也抱了抱拳,“仲有咁多家人们见证,我高天云,今日喺同福客栈,重新开牌!”

他整了整虽然沾满草屑灰尘却依旧看得出质地的西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给了他惊魂、更给了他救赎的奇妙客栈,目光在佟湘玉、阿楚、晏辰等人脸上停留片刻,仿佛要将这一切刻进心里。

“各位,后会有期!”

说罢,他不再留恋,转身大步朝着客栈敞开的大门走去。

门外,天空不知何时已放晴,几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正好落在他挺直的背影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件金色的披风。

【赌侠再见!江湖路远,脚踏实地!】

【心被掌柜的馒头治愈了!】

【龙哥专业打假!点赞!】

【青橙一掌拍出真相!牛!】

【同福客栈,永远的家!】

全息屏幕上的文字如雨,带着祝福和感慨。

佟湘玉拿起柜台上的金表,掂了掂,又看看那本安静躺着的《无影手》,对着门口消失的背影方向,摇了摇头,嘴角却噙着一丝笑意:“这娃……总算开窍咧。”

她小心翼翼地把金表和秘籍一起锁进了柜台最结实的抽屉里。

晏辰笑眯眯地凑近阿楚,手指轻轻卷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磁性的暧昧:“宝贝儿,你看,这世间迷途的羔羊啊,有时候需要的不是地图,而是一顿来自佟掌柜的‘心灵馒头’和……”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另一只手自然地滑到她腰后,轻轻一揽,“一个像你这样的女神,用智慧的光芒给他照照路?”

阿楚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和土味情话逗得耳根微热,却故作镇定地伸手捏住他挺直的鼻梁,轻轻摇了摇,嗔道:“少贫!我看你这‘骚话王’的功力才是日益精进,油嘴滑舌的,跟谁学的?”

她眼波流转,带着俏皮的警告,“再这么下去,小心我用傻妞的川渝绝技——‘拧耳朵三百六十度回旋杀’招呼你哦?”

“哎呦喂!”一旁的邢捕头刚灌了口茶压惊,听到这句,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亲娘哎……咳咳……你们小年轻这打情骂俏的……尺度也忒大了点……咳咳……影响仕途啊!”

他拍着胸口,一脸“没眼看”的表情。

“就是就是!”燕小六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了他的宝贝快板,煞有介事地“呱嗒呱嗒”打了起来,摇头晃脑地现编现唱:“哎,说稀奇,道稀奇,天上掉下个穿西装的!辣椒粉里打个滚,秘籍差点变炮仗!佟掌柜的馒头香,点醒迷途的赌王!骚话情话满堂飞,捕头直呼心好慌!哎,心好慌!”

“哈哈哈!”客栈里顿时爆发出快活的笑声,冲散了所有残留的紧张和阴霾。

阳光彻底洒满同福客栈的门槛,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后院隐隐传来李大嘴重新生火揉面的哼唱、白展堂利落的劈柴声、白敬琪缠着吕青橙想学“惊涛骇浪”的嚷嚷、吕青柠捧着书追着吕秀才问“牛顿力学与点穴定馒头之关联”的执着提问,还有郭芙蓉那再次响起的、带着笑意的《最炫民族风》。

铁蛋和傻妞依偎在柜台一角,铁蛋用东北腔低声说着什么,傻妞抿嘴笑着,用四川话娇嗔地回了一句“哈戳戳”。

浮生半日风波定,客栈炊烟暖意盈。

执念如尘风吹散,心安方是宝中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