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鹰巢议
就在西域诸国陷落的消息,尚未完全传开时。
遥远的嚈哒帝国都城巴克特里亚,已沉浸在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氛围中。
这座城市坐落于,富饶的绿洲之中,高大的土黄色城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城内建筑融合了波斯、希腊和印度风格。
圆顶宫殿与佛塔并立,市集上充斥着,来自东西方的商品和各式人等。
然而,往来巡逻的士兵明显增多,城头旗帜猎猎,气氛肃杀。
皇宫深处,一座融合了波斯柱廊,以及印度浮雕的宏伟殿堂内。
头罗曼·劼利毗沙,这位嚈哒君主,正凝视着大殿中央,一座巨大的西域沙盘。
沙盘上山川起伏,绿洲城邦星罗棋布,用不同颜色的玉石和旗帜标示着势力范围。
此刻,代表匈人兵锋的黑色狼头小旗,已经插在了碎叶城的位置。
并且一支黑色的箭头,正指向高昌。
头罗曼身着,深紫色绣金线的君王常服。
额前那枚巨大的六棱形月光石额饰,在宫灯下流转着神秘的光晕。
他碧色的眼眸深邃,面容俊美近乎妖异,但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寒霜。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可拆解为双刀的“丝路权杖”的杖身。
他的核心班底,齐聚一堂。
“苍狼”阿史那土门,嚈哒本族首席大将。
他身披重甲,阔脸上刀疤狰狞,声音洪亮。
“陛下!阿提拉这头野狼,竟敢闯入我们的猎场!”
“碎叶城乃丝路北道枢纽,绝不能拱手相让!”
“请给臣五万铁骑,必斩其狼头,悬于巴克特里亚城门!”
“影蜘蛛”哈拉贡,情报总管,面色苍白如纸。
穿着华丽的波斯长袍,声音轻柔却带着阴冷。
“据‘商贾之眼’回报,阿提拉麾下,不仅有本族精锐。”
“更裹挟了大量哥特、阿兰、萨尔马提亚蛮族。”
“其军势浩大,恐不下二十万众,且其人狡诈如狐,悍勇如狼,不可轻敌。”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的老朋友,萨珊波斯的库思老一世。”
“他似乎也在密切关注,难保不会趁火打劫。”
“金算盘”维卡斯·笈多,财政维齐尔,微胖的脸上带着精明的忧虑。
“陛下,阿提拉以战养战,劫掠为生。”
“我军若与之正面决战,纵能取胜,亦必伤亡惨重,国库耗竭。”
“且我军主力,尚在南方与笈多势力,以及部分波斯边军对峙。”
“东西两线作战,实乃大忌。”
“莲花僧”慧觉,汉地高僧,身披破旧袈裟,双手合十,声音平和。
“阿弥陀佛。陛下,阿提拉所过之处,城垣破碎,寺塔倾颓,生灵涂炭。”
“此非仁主之师,乃祸世之魔。然其势正盛,锋芒毕露。”
“或可暂避其锋,以空间换时间,待其师老兵疲,或内部生变,再击其惰归。”
头罗曼沉默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沙盘。
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
“你们,都说得有理。”
“阿提拉,是一股来自遥远西方的毁灭风暴,他不懂统治,只知破坏。”
“他看中的,不过是西域的财富,以及通往更东方世界的道路。”
他伸出手指,在沙盘上,代表嚈哒主力位置的南方,轻轻一点。
然后划出一条弧线,越过喀喇昆仑山脉的隘口,指向河西走廊的方向。
“但是,他忘了,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猎人。”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高昌”的位置。
然后猛地向西,划向“塔什干”和“撒马尔罕”一带。
“阿史那土门!”
“臣在!”巨汉将领踏前一步,声若洪钟。
“朕给你三万‘黄金王庭铁骑’,并节制北方,所有附庸部落骑兵。”
“你的任务,不是与阿提拉决战。”头罗曼的目光锐利如鹰。
“你要像狼群一样,不断骚扰他的侧翼,袭击他的粮队,截杀他的斥候。”
“将他牢牢拖在高昌一带,让他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记住,你的战马,要始终跑在他的前面,让你的箭矢,时刻笼罩他的营地!”
“遵命!陛下!”阿史那土门眼中,燃起好战的火焰。
“哈拉贡!”
“臣在。”阴柔的宦官微微躬身。
“启动所有,埋在阿提拉军中的‘钉子’。”
“朕要知道,他麾下那些蛮族首领们,谁心怀不满,谁可以收买。”
“同时,将阿提拉屠城灭国、焚毁寺庙的消息。”
“用最快的速度,传到河西,传到长安,传到建康!”
小主,
“朕要让整个东方都知道,这头苍狼,是所有文明的敌人!”
“如您所愿,陛下。”哈拉贡的嘴角,勾起一丝诡秘的笑意。
“维卡斯!”
“臣在。”财政官上前一步。
“开放国库,全力支持阿史那土门的游击作战。”
“同时,提高对东方商队的关税,但确保商路不至于断绝。”
“我们需要东方的信息,也需要让东方的财富,继续流入我们的口袋。”
“明白,陛下。”维萨斯迅速计算着,其中的得失。
最后,头罗曼看向慧觉大师:“大师,请您起草一份檄文。”
“以嚈哒帝国、佛法护持者的名义,痛陈阿提拉暴行。”
“号召西域诸国、河西豪强,乃至中原王朝,共抗此文明之敌。”
“阿弥陀佛,老衲义不容辞。”慧觉合十领命。
头罗曼缓缓站直身体,目光扫过,麾下重臣。
最终落在,那不断向东延伸的,黑色箭头上。
“阿提拉想当猎人,可惜,他选错了猎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朕,要让他这头来自西方的苍狼,陷在东方的泥沼里,流血至死。”
“传令南方军团,加快清剿步伐。”
“待朕解决了东方的麻烦,再回头好好‘招待’我们,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殿外,阳光炽烈,巴克特里亚城巍然矗立。
而一张围绕西域命运的战略大网,已由这位“太阳王”亲手撒下。
第三幕:高原王
伏俟城坐落于,青海湖西岸,与其说是一座城。
不如说是一片,背靠险峻山峦、面朝蔚蓝湖泊的巨大营地。
以可汗碎奚的“宫殿”,一座以原木和夯土建造,覆以牦牛毛毡顶的厅堂为中心。
无数白色的帐篷,如同蘑菇般,散落在丰茂的草甸上,一直延伸到湖边。
空气中混合着青草、牲畜、炊烟,以及远方雪山带来的清冷气息。
清晨,高原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
将宫殿前广场上,那面巨大的白牦牛纛旗照得耀眼。
旗杆下,几名身着混合了鲜卑与羌人风格皮袍的卫士,正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他们的眼神,如同高原上的鹰隼,锐利而沉静。
宫殿内,气氛却不如,外界那般明朗。
吐谷浑可汗碎奚,这位以仁厚着称的统治者,正坐在铺着完整雪豹皮的胡床上。
他年约五旬,面容敦厚,眼角带着长期忧虑留下的细密皱纹,眼神十分温和。
此刻,他手中摩挲着一块,温润的双鱼玉佩,目光则投向坐在下首的几位重臣。
长史钟恶地,西漒羌豪酋,是殿内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他年纪比碎奚稍长,脸庞被高原的风沙刻满了沟壑。
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仿佛能洞穿一切虚伪。
他穿着精制的皮裘,外罩一件来自西域的锁子甲,腰佩金柄短刀。
仅仅是坐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沉甸甸的威势。
大将军慕容纥,碎奚的堂弟,则完全是另一番气象。
他身着传统的慕容鲜卑贵族服饰,墨绿色的锦袍上,绣着繁复的狼纹。
发辫中缀着金环,眉头紧锁,显得有些焦躁不耐。
他代表着王族中,那些对现状不满、怀念昔日荣光的力量。
客卿司马卿,一位从中原流落至此的,汉人士人。
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袍,安静地坐在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偶尔抬起的眼中,却闪烁着,思虑的光芒。
“可汗,”钟恶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密线从河西传来的最后一份急报,确认了一支前所未有的大军,出现在西域境内。
其先锋已触及,凉州一带边境,他们自称……‘匈人’。”
“匈人?”慕容纥嗤笑一声,语气带着鲜卑贵族的傲慢。
“哪里冒出来的野种部落,也敢惊动可汗的大驾?”
“西凉那些家伙,不是一直自称兵强马壮吗?”
“张氏西凉连我们都要礼让三分,还对付不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部落?”
碎奚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轻轻将双鱼玉佩放在案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看向钟恶地:“长史,你怎么看?这支‘匈人’,与当年的北匈奴……可有渊源?”
钟恶地缓缓道:“根据零散描述,其骑兵战术、装束样貌……”
“与古籍中记载的北匈奴,确有几分相似,但他们更……混杂。”
“军中可见金发碧眼者,亦有深目高鼻者。”
“装备也非纯然草原风格,似有西方甲胄兵器。”
“其来势极凶,据说沿途部落,顺者苟活,逆者……鸡犬不留。”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而且,他们打出的旗帜,是‘苍狼噬日’。”
“苍狼……”碎奚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狼,是草原民族共同的图腾,但“噬日”,这寓意着无尽的贪婪与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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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纥却不以为然:“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河西走廊距我吐谷浑有千里之遥,中间还隔着羌戎、氐人,以及张家西凉。”
“即便真是匈奴余孽卷土重来,也该是苻秦、慕容燕先去头疼!”
“我们稳坐高原,静观其变便是。”
一直沉默的司马卿,此时轻轻咳嗽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他站起身,对着碎奚微微一躬:“可汗,大将军所言,乃是常理。”
“然则,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虑。”
“学生曾阅残卷,闻西方有强虏,铁骑所向,城邦为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