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娴熟地注水、煮茶，沸水翻滚间，竟将周遭弥漫的怨念气息，冲淡了几分。

东华帝君端坐石凳上，素白的衣袖轻垂，目光落在红云专注的侧脸上。

自方才谈及“魂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的生灭法则后，

红云便沉默了许久，此刻煮茶的动作虽缓，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沉静。

水开了，咕嘟的声响，在空旷的洞府中格外清晰。

红云提起陶罐，将沸水注入放有茶叶的粗陶壶中。

那茶叶通体乌黑，叶片上仿佛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竟是他用苦海中凝练的怨念所制。

“这茶，名为‘聻心’，是我这些年闲来无事琢磨出的玩意儿。”

红云将第一泡茶倒在地上，算是洗茶，声音平静无波，“用怨念作茶，苦海水为泉，煮的是生灭，品的是道途。”

东华未言，只是静静看着他。

红云的眼神，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

那里面没有了重逢时的激动，也没有了谈及时光长河的向往，只剩下一种历经万古沉淀后的沉静，仿佛藏着一片幽深的苦海。

第二泡茶斟入粗陶杯中，茶汤浑浊，却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醇香，与苦海中的阴寒气息截然不同。

红云将一杯茶推到东华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却没有饮，只是低头凝视着杯中晃动的茶汤，眼神渐渐飘远。

“东华，你说这生灭法则，当真无法逆转吗？”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问东华，又像是在问自己。

杯中茶汤倒映着他的眼眸，那里面闪过一丝迷茫，如同茶汤中的涟漪，转瞬即逝。

不等东华回答，他便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茶汤入喉，辛辣异常，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苦涩，仿佛将苦海中所有的悲怨，都咽进了腹中。

他的眉头微蹙，眼神却渐渐锐利起来，那抹短暂的迷茫，已然被坚定取代。

“魂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

他缓缓重复着这十六个字，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眼神中闪过一丝桀骜，

“世人都道这是天地法则，不可违逆，可我偏要试一试。”

东华端起茶杯，浅尝一口，苦涩过后，竟有一丝回甘。

他看着红云眼中那熟悉的执拗，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

“你想走聻途？”

红云抬眼，与东华对视，眼中没有丝毫隐瞒，只有孤注一掷的决然。

“不错。我困守苦海万古，借怨念修行，如今才知，这些怨念不过是聻、希、夷消散后的余烬。

既然如此，我便以身饲聻，从化身为聻的过程中，勘破希夷的真谛！”

他再次提起陶罐，给两人续上茶，茶汤依旧浑浊，可他的眼神却愈发明亮。

“你说聻是鬼死之后的形态，是怨念的极致聚合，凶性滔天，可你忘了，我红云最擅长的，便是在绝境中寻生机。

我是魂道道祖，魂飞魄散，残魂遁入苦海，我都能活下来，聻途，又有何惧？”

眼神中，闪过过往在苦海中，挣扎求生的画面，

那些独自面对无尽黑暗的日夜，那些与怨念相伴的孤寂，都化作了此刻的底气。

他的目光，扫过洞府墙壁上那些残破的字画，扫过石桌上那只陪伴了他万古的酒壶，

最终又落回东华身上，眼中多了一丝暖意。

“我知道这条路有多凶险，一旦失败，便会沦为没有意识的凶煞，

最终消散为希，归于夷，永无出头之日。”

他的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

“可若是成功，我便能勘破生灭的终极奥秘，真正跳出这无尽的循环。

到那时，我便能与你并肩，再也不必受这生死束缚，一起去看混沌，鸿蒙的璀璨”

说到此处，他的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那是对大道的渴求，是对自由的向往，更是对故友的承诺。

他端起茶杯，再次一饮而尽，这一次，茶汤的苦涩似乎都淡了许多。

“你看这‘聻心茶’，初尝是苦，再品是涩，可咽下去之后，却有回甘。”

他笑着说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洒脱，仿佛已经看到了前路的光明，

“我选的这条路，或许在旁人看来是疯癫，是逆天，但这正是我红云该走的路。

我从来不信命，我的道途，向来由我自己掌控！”

东华看着他眼中那不灭的光，心中既有担忧，也有敬佩。

他知道，红云一旦做出决定，便绝不会回头。“需要我帮你什么？”

红云闻言，笑得眉眼弯弯，眼中的桀骜化作了重逢后的喜悦与安心。

“不必，这条路，我必须自己走。

你只需在一旁看着，等我勘破希夷，再陪我喝一杯真正的‘忆酒’便可。”

他再次煮茶，沸水翻滚，怨念气息与茶香交织在一起。

他的眼神，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却始终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与坚定。

那是属于红云的眼神，是在洪荒中洒脱不羁的眼神，是在苦海中坚韧求生的眼神，

更是此刻选择逆天而行，走向聻途的眼神。

“等我。”

他看着东华，一字一句地说道，眼中满是自信，

“用不了多久，我便会以全新的模样站在你面前，那时，我们再一起踏遍三界，让这天地，再记起我红云的名字！”

茶汤再次斟满，这一次，两人同时举杯，碰撞的声响在洞府中回荡，驱散了万古的孤寂。

红云的眼神，如同燃尽的炭火，虽不炽热，却有着燎原之势，

照亮了他那注定不凡的聻途，也照亮了他与东华之间，跨越万古的情谊。

这就是红云的【道境】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