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现从山上下来,神色凝重,脚步匆匆朝着泰安的市集赶去。
为了不暴露行踪,他连宽敞的大路都不敢走,专挑那些隐匿于山林间、蜿蜒曲折且鲜有人至的羊肠小道前行,甚至不惜一次次翻山越岭。
一路上,荆棘划破了他的衣袖,树枝抽打在他的脸颊,每一步都充满艰辛。
如此一番艰难的跋涉后,等抵达市集时,他早已狼狈不堪,原本还算齐整的衣衫上蹭满了泥土,头发里夹杂着树叶,活脱脱一个落魄的旅人。
他强自镇定,目光快速扫过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便如同鬼魅般,来到一处人家背后,顺手从晾衣绳上取下一件粗布衣裳,寻到一处偏僻的角落换上 。
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摘下脸上的残金面,将它收入怀中,而后在眼睛上蒙上了许久都没有戴过的纱巾。
他抬手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动作间带着几分江湖人的利落,一番收拾后,乍一看,谁都难以将眼前这个略显疲惫,风尘仆仆的盲人男子,与曾经在江湖上翻云覆雨、叱咤风云的天机阁主联系在一起。
“不过短短一年,这天机阁主的位子还没坐热乎,就已如梦幻泡影般消逝了。”英现站在街边,远眺着那雄伟磅礴、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的泰山,心中五味杂陈,嘴角浮起一抹满含苦涩与自嘲的笑意。
随后,他裹紧衣衫,转身朝着泰安老街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看似寻常的院子前。
这院子极为普通,仿若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农家宅院,灰瓦泥墙,木门斑驳,丝毫引不起旁人的注意。
英现站在门口,谨慎地左顾右盼,目光如鹰隼,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之处。
确认无人留意后,他才抬起手,轻轻敲响了那扇陈旧的木质大门,“咚咚咚”,敲门声在寂静的小巷中显得格外清晰。
“谁啊?”片刻后,门内传出一声警惕且带着几分响亮的问喝。
“是我。”英现刻意压低声音。
门内之人一听是英现的声音,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紧接着立刻传来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呼伦那布满沧桑与惊喜的脸从里面探了出来。
“阁主!”呼伦一见到英现,眼中瞬间闪过惊喜的光芒,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他赶忙打开门,将英现迎了进去。
“往后别再叫我阁主了,还像从前那样,叫我少主吧。”英现微微侧身,绕过呼伦,脚步沉稳地径直走到院子中央。
这院子不大,四周的围墙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剥落的痕迹。
原本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如今也有了些许落叶。
院子里四处还养着些花花草草,只是如今看起来稍显凌乱,有些花草枝叶已经枯萎,耷拉在花盆边缘,似乎已有好些日子没人打理。
房屋旁边,一对母子正站在房门口,静静地望着英现,母亲的眼神中隐隐透着一丝惆怅与不安,而孩子则躲在母亲身后,眼神中带着几分对陌生人的惧怕。
“这位想必就是……”英现开口问道,目光落在那对母子身上。
“啊,少主,这位就是普济的妻子,姓邱,旁边是普济的孩子,叫阿治 。”呼伦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介绍道。
“阿治……”
英现微微摇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他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他明白,在普济心中,普治的死同样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坎儿,亘古不散,这名字便是最好的证明。”
“阁主,不知普济他……”邱氏让阿治先进屋去,自己强自镇定,走上前来,声音微微颤抖,语气中满是担忧。
英现默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邱氏瞬间明白了一切,只觉眼前一黑,双腿发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痛苦地闭上双眼,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落,那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将脸上的妆容都浸湿晕染了。
“您还请节哀。但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不然县衙的人怕是很快就要来盘查了。”英现声音低沉,目光中透着一丝焦急。
邱氏也深知英现所言在理,她咬着下唇,强忍着悲痛,赶忙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
“那请阁主稍等片刻,我们去收拾些衣物细软。”邱氏说完,深深地看了英现一眼,转身脚步踉跄地走进了屋内。
英现站在院子里,此时已临近深秋,瑟瑟的秋风如同一把把小刀,刮过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