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子出身河北,他不会派他不信任的人来冀州出任太守,而甫一出手,便是名士、兵权、身份、地位皆给得如此充足,以至于天下为之侧目,孙原于天子而言,便是他的‘北道主人’。”
“他需要北境出一位真正的权臣、疆臣,更重要的——他需要一位忠臣。”
小主,
足不出冀州,而知帝都事,这便是冀州沮授的才华。他看得比任何人都远,他不止看到了冀州,更看到了帝都,看到了天下。
他看到的,是“北道主人”,是当今天子对孙原寄予的浑厚希望。
天子召回了声名赫赫的幽州刺史刘虞回到朝堂,他失去了地方大吏,便需要另一个人替他掌握州郡,尤其是北境——光武皇帝崛起的所在——这个人,就是孙原。
大汉的朝堂,士人、外戚、中官,此起彼伏,大汉的权力于跌宕间,从未真正落入天子之手。天子需要实力,需要强大的实力。而他不过只是一个落魄侯爵,从他成为天子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命运便从来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天子,发现了孙原,或者说,他创造了孙原。
“幽州刺史刘虞,身份、地位、学识、政绩皆是当世一流。”
“当他在幽州时,他是天子手中最有实权的封疆大吏。当他入朝为卿之后,天子需要继任者,所以孙原成为了魏郡太守,成为了下一个刘虞。”
“朝堂上有刘虞为他冲锋陷阵,北境有孙原为他手握实权,这才是天子想要的。”
“黄巾军短短一个月之内席卷天下,冀州九个郡国,为何只有魏郡如今尚属安全?”
“偏偏此时,孙原是魏郡太守?”
这位魏郡真正的掌控者一句一句说着,将天子的布局缓缓说出。审配的脸色骤然变了,手中渐渐握紧竹简,关节处已泛白色。
“天子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北道主人’。”
沮授依然望着门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孙原的未来,魏郡的未来,甚至还有大汉万里江山的未来。
“孙原如今是什么份量,这小小的魏郡太守府里藏了多少人物?”沮授伸出手,一一点给二人看:“留侯张良的后人,骢马御史赵谦的儿子,五代帝师的桓家,当世鸿儒赵歧的嫡孙,统统在这魏郡太守府。司空张济的嫡孙张鼎是虎贲校尉,太学博士之下第一人的华歆华子鱼,再加上青州的三位儒宗都在冀州,这是什么分量?换了其他任何一位太守,都决计做不到如此程度。大汉四百年,哪一位太守有这样的份量?”
“你是说,整个朝堂都在支持孙原?”审配根本未想到如此远,此刻被沮授点醒,陡然道,“不,他们是在支持天子!”
田丰点头,显然赞同审配的推测,却又望向沮授:“五千兵权不拿,说明他心中也有退缩。他太过年轻,天子给他的力量,他未必掌控得了。黄巾之乱,只有被他平定了,他才有这个资格,成为天子的‘北道主人’。”
“他不是一个人。”沮授一笑,“黄巾之乱是光武皇帝中兴二百年来最大的劫数,可是这场劫数并非不可平定。只要我、你、正南,帮助这位孙公子稳住魏郡,便是为天子、为大汉打下了一块最坚定的基石。”
审配的额角缓缓低落一行冷汗,他并非不知道府中二十五位掾属的身份,只是如今沮授为他点出来,他方才明白——孙原的背后,不止是天子,还有整个朝廷。
他突然很想笑,他还在担心魏郡赢不了,果然是他想得太少了。他是魏郡太守府的掾属,他不希望孙原输,孙原输了会输掉整个魏郡,他会输掉整个审家。可是天子不会让孙原输,袁滂、张济、赵歧、桓典这些当今大汉朝廷的重臣、名士们更不会让孙原输。
“太尉杨公年近致仕,在他之后必是刘虞;刘虞致仕之后,接任者必是这位公子青羽。到那时,会有人接替孙原,成为下一位‘北道主人’。”
沮授望着田丰和审配,微微一笑,说出了和远在千里之外的赵空同样的话:“二位,未雨当绸缪矣。”
“我冀州人物,岂甘于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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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河北重镇,冀州第一郡魏郡治所。
巍峨的城墙远不及帝都雒阳雄壮,但在这千里平原之上,远望去如苍苍堡垒一般,伫立于天地之间。
一眼望去,仿佛能看见东南方巨鹿郡城下,百万流民被黄巾军裹挟着,那人间炼狱般的尸山血海。
东南苍苍,西北未央。百里,亦不过咫尺。
管宁与孙原并肩站在邺城城墙之上,远眺东南方,那是巨鹿郡,是巨鹿郡下百万流民的生死战场。
听孙原细细讲了帝都的局势,身边这位人间隐鹤轻轻摇头:“这人世啊,终究只剩这些争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