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正国本(一)

大明元辅 云无风 4493 字 10天前

收到皇帝的正式朱批之后,高务实又前前后后认真思考了一番,终于起身去往王家屏的值房,请王家屏以首辅身份召集全体阁僚开会。

由于今天是高务实当值执笔,而且他票拟的本件就是王家屏自己的奏疏,因此王家屏也是至此才得知皇帝已经一字不易地按照高务实的“代王言”朱批下来了,不由高兴万分,连道“吾皇圣明”,然后又夸高务实这件事干得漂亮。

其实他是想夸高务实在皇帝心目中的影响力依旧巨大。不过……这话对于朝臣来说,特别是对于辅臣来说其实比较敏感,这种情况可以“众所周知”,但一般不好宣之于口,因此王家屏只夸高务实干得漂亮。

阁僚召集非常顺利,毕竟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个关键的时间窗口期,一个个全在自己的值房等着,没有一个人去自己主管的部衙视察,因此很快就到齐了。

王家屏迫不及待地宣布了“胜利”——没错,对他而言,皇帝答应彻查翊坤宫就已经意味着胜利了。

不过,他发现自己宣布了胜利之后,大家都没有显得很兴奋,至少都不像他那般兴奋。

这让目的简单的王家屏有些错愕,左看右看之后仍然不得其解,只好皱眉问道:“诸公何以皆无喜色?”

此问一出,梁梦龙沉吟不语,赵志皋神游天外,周咏……啊,他反正一直被当做“举手阁老”,此时眼观鼻鼻观心也很正常嘛。

得,王家屏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位要么已经在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乡养老,要么长期以身体不佳为由装傻充愣,要么就是做凑数阁老做得怡然自得,总之指望他们说句实话那是完全没戏的。

现在内阁之中,除了他王元辅自认还是心怀天下之人以外,真正能顶用的也就高务实和沉一贯二人了,还是看看高、沉二位有什么见地吧。

“日新、蛟门,不知二公对皇上这番朱批有何高论?”既然你们都不肯主动,那我作为首辅也只好点名提问了。

高务实其实不太想在沉一贯之前开口,可是没办法,谁叫他是文华殿大学士而沉一贯只是文渊阁大学士呢?既然排名在沉一贯之前,王家屏发问自然也会把他摆在前头。

高务实轻轻清了清嗓子,道:“皇上答应彻查翊坤宫,这自然是值得庆幸的大喜事,意味着昨日之事终于有了水落石出的机会,不会让意图不轨者逍遥法外,但是……”

所谓凡事就怕“但是”,此时也不例外。高务实叹了口气,问了一个让王家屏瞪大眼睛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

高务实右手一摊,问道:“翊坤宫乃是后宫,外廷部衙……比如三法司,要如何派人去查?”

就这么一个简单之极的问题,就让理学大老王家屏当场傻眼。

对啊,外廷三法司全是大男人,怎么去翊坤宫这个深宫大内去调查?

此时,沉一贯先是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王家屏,又瞥了一眼一脸无辜的高务实,欣喜之余却不禁有些滴咕:高日新这句话本是我打算说的,可他为何却主动提了?

沉一贯之所以想不通,自然有其原因。他当然知道王安看似“陈党”,其实有其自身利益,因此至少在国本一事上,王安因为捆绑了朱常洛,所以与心学派形成了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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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沉一贯昨晚就已经想好了,今天如果高务实能说服皇上,真的取得了彻查翊坤宫的权力,那么自己就应该借口三法司无法深入后宫调查为由,推荐东厂派人调查。至于三法司,显然只能作为协助,责任是在外廷部衙以东厂获得的证据或者线索为本,进行分析、推论以及定罪。

总之一句话,沉一贯将坚持一个原则,即取证只能让王安从东厂派人去,外廷三法司绝对不能进入后宫。借口……哦不,道理是很光明正大的:后宫禁条乃太祖遗命,我等臣子断不可易。

按照沉一贯的想法,高务实坚持的彻查肯定是“真彻查”,而经过昨天王安顶嘴陈矩一事,以高务实之谨慎,肯定也会怀疑王安的立场。故,高务实应该会很排斥提及“外廷无法进入后宫”这个规矩,使得讨论的方向朝“东厂取证”倾斜。

然而现在意外发生了,高务实不仅没有排斥提及“三法司无法进入后宫”,反而话里话外都有一种故意要把这件事交给东厂的感觉。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沉一贯忽然有点毛骨悚然,他背嵴发凉地想着:糟糕,莫非王安这厮出了问题?

一想到王安可能出问题,即便阴险如沉一贯,也不得不胆战心惊。

不为别的,他之前料定王安在国本一事上绝对不会与高务实达成一致,因此连刺杀高拣夫妇这种要命的大事,他也是拉着王安一起干的。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王安居然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跳反,那他沉一贯可怎么办?

这可是刺杀当朝辅臣父母啊,是严重违反大明官场潜规则的要命举动啊!这事要是曝光出来,别说皇帝会如何震怒根本不敢想象,就算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啊!

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这些规矩虽然很多都不成文,但既然能形成共识,就一定有其原因,有其现实基础。

现实是什么?现实就是官员的父母如果去世,官员本人就算身居要职也必须立刻辞官不做,回到家乡给父母守孝丁忧,一耽误就是二十七个月——当然一般都说三年,但那不是实指,实际是二十七个月。

当然,你非要说算上路途中花费的时间基本就成了三年,这就有点抬杠了,也不符合事实。

所以,故意害死政敌的父母,对于大明朝这么一个讲究以孝治天下的朝廷来说,完全是不可容忍的,何况这还涉及到破坏对方仕途。你今天可以对某甲如此,明天就可以对某乙如此,后天还可以对某丙如此……那还得了?

然而沉一贯正在惊骇之中时,想不出办法的王家屏却已经把目光投了过来。王家屏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沉一贯神色呆滞,不禁诧异道:“蛟门公?蛟门公?”

“啊?哦……元辅,是一贯失态了,敢请教元辅方才说了什么?”

见沉一贯竟然失态如此,王家屏更是诧异。他实在想不到沉一贯有什么失态的必要……难道是因为沉一贯主管刑部,他担心刑部无法主导此次调查,失了露脸的机会?

可是这也不应该啊!这件事如果最后真能以郑皇贵妃被定罪为结束,主导调查之人固然很露脸,但考虑到皇上对郑皇贵妃的感情,相应的主导调查之臣大概率会被皇上记恨……沉一贯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为了公理正义便不惜失去圣卷之诤臣,那他如此紧张做什么?

王家屏实在想不明白,不知不觉间,便下意识看了高务实一眼。

高务实面带微笑,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切理所当然。

王家屏陡然便觉得头疼欲裂——你们两个到底在斗什么法,怎么偏我王某人湖里湖涂,什么都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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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总感觉我所在的城市防疫趋势渐趋紧张……希望各位读者一切安好,希望国家和同胞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