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来时路(五)

“近百年来中国足球最大的变化有两个。”

在雄浑的背影音乐映衬下,范志毅神色严肃昂扬:“一个是职业化改革,一个是世界杯突破,我有幸,和许多人一起经历了全程,既见证了中国足球的非凡变化,也见证了一批远超我们的传奇一代的诞生。更幸运的是,我曾经追随传奇教练高洪波做过几年他们的助理教练。坦白说,除了一些用处不大的经验之外,更多的是我向他们学习,向这个优秀的集体学习,向经过无数锤炼、融入最新科学、超人般自律、没有任何不良习惯、热爱国家、热爱人民、热爱社会、永远把最好一面奉献给球迷的晚辈们学习。”

台下鼓掌的冲动被倾听的冲动压住,只有一阵轻微的躁动。

台上众人目光里的专注支撑了范志毅,他接着讲述:“足球、体育是最真实的,是完全达者为先的。从古典足球算,我们已经上千年历史了,但我们一直在虚心的向他人学习。我们的教练,我们的球员为了进步,从不在意师傅的年长年幼。师傅也许能指引我们走九十步,但一定有十步是要靠我们自己走的,是要我们在实践中摔打、经历残酷的淘汰的。这份时代性的经验教训,足以压低我们前辈的头,让我们从他们身上获取自身足球知识体系的更新,也许这是他们这一代人留给中国足球最宝贵的财富。”

台下人们纷纷点头。

“今天我很荣幸能够成为金球奖的颁奖嘉宾,虽然我自己没机会获得它。”说到这,范志毅笑道:“所以我才说了这么多,目的就是多摸它一会儿。”

“有请西班牙足球甲级联赛皇家马德里队25号球员……”

掌声猛烈爆发,范志毅倔强的等了一会儿、等掌声平息了一点重新凑近话筒把话说完:“上台领取中国金球奖。”

王艾轻轻吸了口气站起身,面带微笑缓步上台。

从他站起来的一刹那,整个大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掌声一刻不停。

直播颁奖礼的收视率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多个镜头紧紧追随着焦点,台下微笑走来的王艾,台上微笑等待的范志毅,终于在讲台侧面相遇了。

王艾紧走一步伸出手,范志毅迈了一步拉住王艾的手,王艾微笑点头:“范指导。”

“小王儿!来!”

王艾来到颁奖台后站定,范志毅就准备后撤到黑影区,正这时身后的背影大屏幕上光影一变,一张老照片出现。台下的人们一下情绪就变了,台上两人莫名其妙结果回头一看:02世界杯战胜哥斯达黎加后,范志毅肩膀扛着王艾的照片!

掌声再次席卷全场,久久不停。

十五年前的老照片再次把人们的记忆带回了那个举国激动的时代,带回了那个王艾横空出世的年头。

台上两人也一阵唏嘘,王艾看向范志毅:“老队长。”

范志毅鼓掌点头:“嗯,干得好,王队长。”

王艾重新面对台下,掌声依然不停,王艾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却怎么也压不住心中的波涛汹涌。索性猛抬头指了指台下,然后横身一步、蹲下、右臂环抱,站起!

一百八十斤的范志毅竟然被王艾一只手夹了起来!

从王艾横身一步开始,熟悉他的人就默默了有了预感,包括他的兄弟、爱人,而其他人还莫名其妙。等王艾飞速做完动作之后,舞台前方的两人和舞台背景的两人,完成了一次绝妙的交汇。

台下掌声如雷、欢声如潮,又有尖利的口哨声撕破这一切。

平安落地的范志毅重新凑到麦克风前:“我是第一个被获奖者举起来的颁奖嘉宾,哦也!”

“请坐。”王艾微笑着冲台下已经有点累了的嘉宾们道。

众人一阵微笑落座,等候今晚最后一段演讲。

“就像大家看到的,昔日少年已经能把昔日的高山抗在肩头。十五年来,我个人经历了很多,我的伙伴经历了很多,我的朋友、我的中国足球、我的中国球迷一起经历了很多。”王艾双手搭在演讲台上,身姿笔直:“有人说,作为一个足球运动员我理应此生无憾。没错,过去这十五年我一直这么追求,在无数个寂静的早晨、熟睡的黑夜,我抱着我心爱的足球畅想比赛、畅想训练,也思念着我在国内的家人、朋友、师长,以及无数个我永远也接待不过来的一腔赤诚的球迷。”

“然而,个人的能力是微小的,再能进球的射手也离不开后方帮他看家的中卫。作为射手先天的更容易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下,然而每个球员都明白自己是集体的一员。两年半以来我牢牢占据了皇家马德里这个全球最成功俱乐部、最豪华球队第一射手的位置,然而我并不是队长,我也通常不是攻击发起人,这足以说明个人的努力只有在集体的成功中才能被放大。”

“感谢体坛、感谢总局、感谢足协、感谢组委会给了我一个回家的机会,给了我一个和朋友见面的机会。作为一个出国务工人员,万里归途,惟有此时此刻我才真正的放松下来,真正的享受无穷的温暖,大家给我的抚慰是任何其他事情都无法代替的。”

掌声一阵阵响起,王艾挥洒自如的说起了总结词:“两年前有人第一次跟我谈退役,我很生气,两年后我已经躺平。今年我已经30周岁了,我不知道我还能踢多久,每一天就像这个奖杯,是过去,也是开始。当17年前那个寂静的寒夜高指导把我领进国字号以后,五星红旗就是我身上洗不掉的印记。今天的中国足球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有的问题引人深思,大家都在讨论、大家都在思考、大家都在努力。但无论如何,就像前辈们用奋斗照亮了我们的来时路一样,我相信我们的奋斗也会照亮后来人的路。”